【戏说英国】何为Posh?

于  山

刚出国留学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有“posh”这个词。第一次是从剑桥大学罗宾森学院的一位英国人那里听到的。他比我高一级，是研究生会里乐于照顾新生的那种热心学长。对话中，我当时想表达中文的“高级”这个意思，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词，“best”，“super good”，“high class”……学长貌似意会了我的意思，说：“Posh!” 然后他举了一些例子，比如皇室说话的样子是posh口音，比如豪华的东西也可以用posh来形容……

后来系里一位博士后麦克，也是英国人，他看到我小心地（其实我也没有格外小心）拆开饼干，并利索地把那根拆封线拉掉，得一个方形的顶盖，正好盖住剩下的饼干——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却赢得了麦克不同寻常的目光。他凑近看看，赞叹盖得完美，抬头对我说：“That is posh!” 令我惊讶不已，又忍俊不禁。

有幸出生在一个小山村，经过母亲的辗转努力我上了一个县城中学后开始认识英语必修课。因学校缺英语老师，校长只能去其它学校“借”老师。借来的老师额外辛苦，赶车过来，上完课又得赶回原来的学校，而且我们根本没有好好学习，一个班五十几个同学只有两个考了六十分勉强及格。天生不是个文科生，我也不是个语言通——连日常表达都有问题。在学校别说是英语，就说学习语文，我从来都很少有心得体会。经过高中和大学对英语学习“洪荒之力”的付出，靠纯粹的记忆、重复和练就的考试技巧，我硬生生地过了英语六级。记得我勉强压到剑桥大学国际学生申请的英文考试最低线，拿到入取通知书决定去留学后，我预定了一张从上海到伦敦的单程机票，那时我还分不清楚“sour”（酸）和“sore”（疼），被一同胞小弟朋友大笑一场——我英语学习中的一个小例子罢了，有些因为语言问题的尴尬实在难以言表。

博士第一年，幸亏有实验室的英国博士后海伦乐于助人不图回报，才教会我很多英文口语单词和表达——包括向我耐心并直接地解释某些脏话，惊掉我下巴。后来大家都知道我日常的词汇量很有限（其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生时代造就的日常知识也很有限），系里的技术员瑞秋给我准备了英语脏话字典送给我作为圣诞节的搞笑礼物……经过三年打磨，我的英语水平得到了三维长进，如今也还跟着孩子们的长大而继续长进，对“posh”这个英文词也有了我自己的理解。

2013年5月23日周四，英国女王乘坐火车到剑桥火车站，然后转乘有轨公车到一国立分子生物研究所门口进行新楼启用仪式。工作日的当天，很多人都人在曹营心在汉了，很少有人还真正在忙手头的工作——我是之一，虽然实验数据被入选为女王展示的数据之一，我还是停不下实验而去关注女王到哪里了。走廊里看到工作人员挑选了我们实验室隔壁的卫生间和茶水间作为女王和她夫君此次来访的专用休息室，他们派人提前清扫，挂上了蕾丝镶边的奶白色布帘子……瞬间，那个humble（低微）的茶水间和厕所华丽升级成posh的了。

我想：嗯……posh？

慢慢地发现，在英国，很多人会认为与皇室相关的东西就是posh的，也有很多人认为需要大量人工投入的，或是个性化设计的、仅此一件的东西，就是posh的；有人会珍爱花了心思的东西，因为那就是他们的posh；也有人觉得自家种的菜、用自家花盆里培育（胡乱）生长的那几片薄荷叶做的那杯饮料，或是在温室里（英国大部分地区夏天不够热，长不出瓜）春播秋收丝瓜，然后自制成丝瓜筋，正好赶上圣诞节泡热水搓澡，是posh的；甚至有很多英国人认为开锅做一份午餐也是posh的——因为他们吃惯了冷面包冷夹心的三明治；也有，但相对少的人会认为花了重金的东西就是posh的。

夹在中国和英国的这两层中间，我心里的posh不是这样的——每个人心里的posh都不一样，也应该是不一样的。我觉得，拥有“自由”的生活才是真正的posh：各人可以自由做出各自的选择才是真正的posh。也就是在个人努力加上社会进步等前提下，个人可以拥有选择的权力：选择成家立业天伦满堂，还是自由自在独居其身；选择读书直到学位的尽头，还是辍学经商；选择成为全职家人，还是做好安排，继续打拼自己的事业……自由选择如何安置属于个人日常的一分一秒那最宝贵的时间。于我来看，手里拥有越多选择权，那就越厉害，越posh——无关王室，无关金钱，无关地位与名誉。

【作者简介】于山，浙江人，剑桥大学病理系博士，从事实验室病毒研究十余年，现任剑桥大学英国皇家基金资助研究员。曾以研究员身份供职于“诺奖工厂”（英国医学协会分子生物学研究所 Medical Research Council，Laboratory of Molecular Biology-LMB），2014年离开LMB做全职妈妈，停职科研近十年。2020-2021年曾供职于英国灯塔实验室和剑桥大学新冠疫情一线。得空喜爱码字、诚挚分享，现居剑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