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英国】在英国遇到的几位老人

于   山

• 偶遇“疯话”

“You have an amazing smile! Thank you so much! You made my day!”（你的笑容真迷人！非常感谢你！你让我的今天很美好！）出生以来的记忆中都是以“丑”为形容词的我，如何也不会想到在英国留学的某一天，会因为去约克郡的哈罗盖特开会而在一条大街上闲逛的时候，被一位陌生而年轻的英国老奶奶如此形容。我抬头望去，看到她额头充满了忧郁，说话的嘴唇却又似乎显现了笑容，于当时的我来看，很矛盾，她迷失了，却又极具意志力，在寻找她的出口和快乐。我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当然也接不住她的英文对话……说了句简单的“谢谢！” 记得同事（和我）似乎都没有停下脚步，英国同事调侃着说“Crazy people.”（疯子）。到今天我依然不同意英国同事的生活态度：不抱怨，不及时地、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不随便唱歌，不和一切陌生人说话。我不知道那位年轻的奶奶如今何在，生活得是否充满迷人的微笑？但愿如此。

• 今天你说话了吗？

还有一位年长的老奶奶，在与她的路边对话中得知她叫Brenda，她丈夫已经逝世。我和当时的男友一起散步，注意到这位奶奶蹒跚走路，两只脚都肿得厉害，突然就想起了自己远在国内的奶奶。我上前问候，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她自顾自另起话题说“Communication is important. We need more communication.”（交流是重要的。我们需要更多的交流。）她说了一些关于她丈夫的话，只字片语，拼接起来，我想：她非常怀念他。或许是悔恨很多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出来，或许是希望她丈夫能更多地和她交流……抑或是，希望她的孩子们能有更多的交流……只是猜测罢了。男友虽然随我停下了脚步，但并不希望我驻足太久，而且有一种万一出现情况，他能挺身而出帮我解决困难的意思——因为，她是一个人，一个陌生人。人生世界，真是奇妙，如此一位英国的陌生奶奶，让我想起了我自己的中国奶奶，而且让我想起了我自己的老家——多么喜欢交流的一位母亲，却往往找不到能和她交谈的亲人。难道是英国奶奶在提醒我？借用一句从外语翻译过来的英文：Hard conversations, easy life; easy conversations, hard life.（大意：艰难对话，轻松生活；轻松对话，艰难生活）细思我们的日常交流……或许努力在生活中认真地去学习交流方法，认真地去改进交流方式，认真地学会说话，就是能让生活更加美好的秘方之一吧！

• 是谁让你充满活力？

2020年3月23日，新冠疫情导致的封锁在英国首次实施。有别于一些其它国家和地区，英国的封锁允许每人每天可以出门活动（散步、运动、遛狗等）一次，允许出门买菜、采购日用品，有些合理的需求，比如疫情样品盒的投寄等，也可以出门办理。当然，这些活动都在自觉保持社交距离的前提下进行。自从疫情的那第一次封锁，我注意到了一位住在当地一主干道沿路某小区的老人。高加索人的体质，白皙的皮肤因为纤弱的身材而显得更加苍白，一头银白短发，一对左高右低的肩膀，有点含胸驼背……我从来不能准确地估计老外的年纪，常常感觉他们看着有很多皱纹，却又很年轻。开始注意到这位老者，是因为他正沿着主干道“跑步”——或者可以说是年轻人的竞走。瘦瘦不高的个子，倔强满满。依据我遇上的频率，我猜他应该是几乎每天都在附近跑步。日历翻过了三年，他还在继续。到2023年的9月了，开车去接娃娃，又在路边看到了他的背影，依旧倾斜着的肩膀，因为瘦而扁平的身躯，微微的驼背显而易见……然而那脚步越加健硕了，一头银发似乎也更加白得有光泽了，随他跳动，充满活力！我又看到了这位英国老爷爷，无名无姓，却令人顿时激动，充满活力！

• 其它

曾经在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还常常在一线做工的国家工作，刚开始很惊讶看到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们，我开始琢磨着那是为什么？看一个社会的老年人群，可以体现出很多本质——这是一个老有所终的先进社会，还是一个老无所终的落后社会。一个人的老年阶段，也可以体现出一个人生的方方面面——是咿咿呀呀安静地听戏，眯着眼睛晒上大半天太阳，是倔强地去跑步，还是忧郁地害怕着自己的老去……感谢在英国遇见的这些陌生老人们，让我的异乡生活充满细思和迷人的微笑。

【作者简介】于山，浙江人，获剑桥大学病理系博士学位后进入英国医学理事会分子生物学研究所(Laboratory of Molecular Biology, Medical Research Council)工作，从事实验室病毒研究十余年，2014年停职科研做全职妈妈，此后曾供职于英国灯塔实验室和剑桥大学新冠疫情一线，得空喜爱码字，现居剑桥。